就让他们在此处荒芜,后会有期。

【SK】小动物 07



……
7.
能够暂且逃离的地方说大不大,说小不小,其实都是拘囿在空间内。光线不足的、狭小的地方适合独处,因为那似乎就可以是寂静黑暗的代名词。但都孤独不够。

而孤独本身也并非一种情感,是熟视无睹置若罔闻的常态。此刻他仅能算是孤立无援。从班里逃出来后,一直往别处跑,直到筋疲力竭,歇在一根立柱旁,不断喘气。

到底也不知道跑了多远、跑到哪去。但能肯定的一点,他还是困在这四四方方的教学楼里。

这么慌神,一点也不像二宫和也了。他自嘲,慢慢支起身子。趁着气息稍微平复,认出了这里是科学馆。

午休时候,这里几乎没有人,安静得像它原来的样子。

彳亍在长而又长的走廊,路过一间一间的实验室、准备室,一样的桌面器具,他快以为自己陷入了死路,不断循环重复。

密云不雨,天气阴沉,光线杂乱无章。一直延到前面那处冷森森的房间,抬脸看上面名牌,有些费力眯眼辨认——是“生物标本室”。

一层玻璃把里面的死物全部隔离,又都全部暴露。它们安静地躺在这里,忘记自己已经死去。

来标本室的机会不多、应该说寥寥无几。至多是新进学校的时候一阵新奇,老师带了所有班级的学生去观看标本。也仅仅是一时的热闹,然后就成沉寂。

盯着那些栩栩如生的物什,久之生怵。鸟类的羽翅全部展开,根根分明,残忍美丽。被剥离去的皮脂和肉,渗入防腐液,拿来团团棉花填充。躯体完整,义眼逼真,这样便是保存。

轻视了生灵万物的思想,单纯需要有形体的一刻真实,这对它们也许是不公平的,二宫想。

然而事实是大多数人都宛若这些完整却破碎的动物标本,制作过程远远比生活更为简单便捷,也远远比维系人际关系来得痛快了当。只需展示,不需解释。

轻叹一声,视线随之汇聚,他突然发现房间并没有锁——玻璃门是可以推动的。

就着这个讶异,还有外面贴在禁止学生私自入内的标语所带来的逾规叛逆,鬼使神差进去了。

学校除去那些工整的教室,还有这样的地方呢。它们被抛弃遗忘掉一边,在这个奇异的关节点上被他打捞起来。

昆虫和植物标本放到更为里面阴暗的地方,但他也不想走近去看。只是呼吸着这里新鲜的陌生的气息,感受些些感官上的刺激与草间求活的侥幸。

他不想出去,不想面对。

被起哄被注目后,他比谁都要害怕,没有想象中的勇敢。他不害怕别人更多的酸苦刻薄,他只怕大野智就此疏远了他,要彼此互相为这些传言买单。这是他的软肋与桎梏。

试着到旁边一张空白的课桌上坐下,看到上面留有熟悉的素描纸张。

看来那个人和自己都同样有意无意发现了这个地方呢。

正欲好好坐下,发现了外面一个焦急的小小的影。

他跟着跑了出去。

“智?”名字喊得很轻,在空旷的廊上愈发显得空澄动人。

大野转身,看到二宫从标本室里出来,长吁一口气,“我迷路了也能找到你。”

“你要去哪呀?”

“去广播室狠狠揍他们。”

二宫噗嗤笑出来,“幼稚。”眼睛始终看着大野智,“不过是该教训他们。”

“早上倒是打过一次了,”大野智一步步走近,“对不起。”

诶,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句话呢。二宫微微皱眉,“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。”他知道,大野并不是想说打架这件事。

“给你添麻烦了。”大野智说得很沮丧。

“刚说完要去揍别人,怎么这会儿说对不起。”二宫小声嘟囔,“你没有错。”

他们都没有错。身体的自然接触,是久违的,是难舍的,是他们最亲近自由的时候。不过是被他人用恶意玷污,大野智怎么能说他错了呢。

“智。”今天他第二次这么直呼大野的名字了,“我们就假装给他们看吧。”他原以为说出口的时候是戏谑的,不过看到大野智的表情,他还是知道自己并没有发挥好假意轻松。“你看,要是我们继续一逃再逃,他们就会更得逞不是吗?”

雨点好像终于爆发了,淅沥仅一会儿,便不可抑制地全部倾注。天地变色,叫嚣一切。

“假装在一起……他们嘲笑惯了就会觉得没劲,就不会再说了。”消极应对也并不是没有用的,他这么对自己说。

以往的恶意投来,他也都不痛不痒躲去了。这次不一样、这次很不一样,他知道这样的方式比起恶意本身还要岌岌可危。不知道假装是给别人看,还是给他们彼此看;如果是后者,那么他就押错了题,再无挽回了。

大野看他的眼神满是难受的不可负载的疼,“真的要这样吗?”

问题抛来抛去,也并不能得到一个答案。

“不然、”二宫没再说下去了。

大野智只觉得溃散,拳头也不能拱卫出他们一个安全的空间。自始至终,总是逃离。

“那走吧。”

“去哪?”

“逃学、自然哪里都好。”大野智也试着展露一个笑。“怎么样?”

二宫没有游疑,“你真是要把我带坏了。”跟上前去,和大野一起走出这条长廊,期望他能带自己去一个真正自由的地方。



生生空闲出一个下午,却也因为是一个多雨且丝毫不见消退雨势的下午,他们不能跑多远——而准确来说,这里面也含了非天气因素。

两人都没有带伞,淋湿一身,穿着校服又分外显眼,躲到一家铺子檐下。

“可以进去吗?”二宫小声问伏在橱窗上张望的大野智。

“不好说,”大野也用着试探性的口吻,“这家店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。”

深巷拐角似乎总有这些店,纵是在这里生活了近二十年也未能完全摸熟。而变化是极快的,也许卖可丽饼的店第二天就改卖大阪烧。

“不如试试?”这已经是他们未知方向跑了好远能觅到的一间能够躲雨的店了。

直觉告诉大野里面并不安宁,有诡异的红黄灯,“我们还是去便利店吧。”

正想拉着二宫又冲去雨里时,身后门打开了,六七个黑装墨镜男人。“你们在这里干什么?”

二宫也了然了大野的不安,回头笑着对那几位道:“走错了。”

“这里不是你们中学生来的地方,快走吧。”语气没有过分凶狠,却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。

大野从他们的围蔽着的身后,看到一位坐在长沙发上抽着雪茄的男人。他觉得很熟悉。

“我们走错了,不好意思。”

其中一位黑衣男子被唤了进去,不知道收了什么消息,“组长说让他们进来躲雨。”

大野一下警惕起来。

“不用了……谢谢。”二宫也体察到不自然。

“我们组长一片好心,你们可以在这里等到雨停了再回去。”另外一个没说过话的长头发男子开口了,要比前几位稍微温和些。

“山崎吗?”大野开口问,雨水扑湿了他眉眼。

几位黑衣男子都警戒着,二宫见势不妙。“你在说什么啊。”

“雨会一直下的,不用了。”大野攥着拳。

所以这里就是他们的据点?大野想,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。

“智,我们走吧。”

二宫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,苍黄的恨意煞然浇灭。

他不能让二宫冒险。

那几人的表情戴着墨镜,什么情绪都读不通。但大野是清楚的,他们腰间别着的手枪听令于山崎。只要能够,他们最多只用看到别人的惊慌,然后清理现场;或像是今天,仍由雨冲刷掉这一切。

一个沉雷,他们又踏着雨跑了。

冷丝丝的雨把他们都凉透,没有一点温度。二宫心急,拉着他一直疾走。只觉得眼前的雨扑面攻击过来,却迷蒙散不开,固执得恼人。他几乎以为他们要在这急躁的雨里消匿无迹,转念想,那似乎也是个不错的结局。

“现在去哪?”二宫仰脸向后,看到大野面色苍白。

大野感冒着呢,他应该早点发现的。二宫责备起自己了,“你家……在哪?”二宫挤出点力气问。

大野智用手指了指前面的路口,“往左边进去。”声音都变得沙哑。

这是二宫第一次来到大野的家。

如果还能算是第一次、这里还能算是大野智的家的话,那么这个句子和此刻的心情应该都厘清八九了。

公寓里很昏暗,二宫找不到开灯的地方,就着雨水的霉湿卷盖屋里,到处都是晦暗的腐朽的气息。

大野显然已经奄奄虚弱,今天吞噬了太多不可向迩的惶惧,在雨水里被灌透冰冷。他把一切都恨得没有力气,发现最恨不过是自己。二宫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挪到房里。

到处都是湿嗒嗒的水,这场雨厉害且凶猛。手忙脚乱,先把大野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,找了一身干净衣服,才把他放到床上。

“你真是……”二宫知道抱怨了也不会有什么回答。

大野觉得自己变得模糊,愈发脆弱的一点发散开来,他试图伸开手来把T恤穿好,可手却比自己想象得要沉。

眼泪来得毫无征兆 ,残留一点意识或许让他感到一丝羞赧与泄气。他不想哭的、不想在二宫面前哭。身上冷一阵热一阵,眼泪流淌到脸庞、肩上,似乎没有液体的实感。只是他哭得难受,哑语失声,五脏六腑确乎又被抽动得生疼,所有的委屈和无奈冲冲泛滥成泪 。

二宫慌张失措,随着他的啜泣而揪心,理顺一丝一缕的忐忑不安。

哭出来总会好受些。

一下一下,像小时候母亲抚慰自己那样,他学着去拍摸大野的背。

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而已,大野一把抱住了他,压倒在床,彼此传递所有的心跳与温度。

他跟以前一样,安定的在我身边,这样就足够了。大野智觉得自己眼泪煽情,情绪激切。不过、不过这样就可以为这突然的行为作出解释了吧。

狭小的空间里,抱拥使得两人的距离很近。大野把眼泪都蹭到自己的肩窝上,一片水渍。

他觉得很危险,此刻早就只剩下身体所能牵动的一切感官,想法次要。有什么横亘在他们面前的界限就要被冲破了,是玻璃但比它柔软,是膈膜但比它坚硬,是欲将垂滴的晨日露珠,是下一刻的满盈月光,是他们空掩了好多个暧昧的细节,悸动的瞬间。一切的一切,都不是梦。

他连嫌弃的话都说不出了,就着大野在自己身上狼狈无章法地哭泣。想起大野小时候老是嘲笑他哭泣虫,他红着眼回复他你也是、然后把鼻涕眼泪也蹭到大野的袖口。

如今他们像调转了位置,猛兽安栖于树荫,游鱼投于江海。

等到大野慢慢平复后,他才从中捉摸到了一丝不对劲。

大野的温度太高了。二宫赶紧用手摸了摸
他额头,烫得吓人。

感冒淋雨,病菌像是升级进阶到发烧这一阶段。二宫担心极了,“你家有没有退烧药。”


大野只觉得脑袋昏沉,“不知道……”

——新搬来很多东西都不熟悉。二宫想起某一天下午回家时的闲谈。

他只好动作小心地从大野怀里挣出来,“我去找找。”

大野家里并不混乱,只是很杂,没有明显的物品分类。他在一些纸箱里翻找,打开一个又一个的柜子。最多的东西是法律文书,一些厚厚的文件,他选择视而不见。

什么都没有。好一阵后他泄气,抬头看了看钟表时针渐渐低垂,想让大野母亲回来时带药。

只是外面仍云团翻涌,雨水渌渌,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及时下班回来。不如还是冒险跑去便利店买药,却也担心大野一个人在家——这样纠结,最后还是决定打电话给阿姨。

电话号码倒是找起来不会费力的,因为文件上面都写得清楚,他摸摸鼻子。电话接通那一刹那有些紧张,“阿姨好,我是二宫。”

“噢,nino,怎么了?”

“智哥他生病发烧了,家里找不到药,阿姨下班的时候能带回来吗?”

“阿智怎么了?”

他避重就轻,“淋雨了。”

对面很焦急,“发烧得厉害吗?都是我不好,家里忘了备些看门的药。”

“没事的,我现在照顾着他。阿姨回来时候要小心、雨很大呢。”说出照顾这一词时,不知怎的,心里竟然淌过一丝甜蜜。

“好,我尽快就回去。麻烦你了nino,真是个好孩子。”

挂掉电话,他回房再看大野智,似乎已经沉沉睡去。替他掖好被子,再摸摸额头还是很烫。折去找了干净毛巾,全部打湿放到冰箱冷藏柜里,想了想,待会吃药前还是得先垫垫肚,掏点米给大野智熬粥。

一连串的动作里他试图说服自己过分的想法,只是照顾而已,自己也跟他母亲说了。他不想半途而废,以A型血液作证,他也力臻完美。

小火慢熬,米粒与水暂且分离,一会儿气泡渐渐涌起沸腾,他盯得愣神。才想起冰箱里的毛巾。拿出来时已经很冷了,回到房里给大野打上。

毛巾叠得不是很漂亮呢,他又纠结了。看着大野智即使睡着了眉头也还是紧缩,一点不放松。也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。




他是不知道也不会知道,大野也要选择把这个噩梦埋在心里,不透露一点点风声,唯恐它成了谶语,也恼二宫的多想。

意识到了自己是躺在床上的,可是昏沉间他一会儿看见了二宫,笑盈盈在他旁边玩游戏,一会儿二宫走了,而且走得决绝。

他是在惩罚自己的离开吗?他是要继续那份难熬的分别吗?疼痛累加到骨髓,噬骨地冷。冷热交替,反复留给他更深的遭折。

他想请二宫不要离开。

“nino...小和,和也。”这人睡觉的时候怎么老是叫自己名字呢,昵称都被他叫完了。二宫觉得自己的心被软润浸泡,每一刻被大野拿捏都是充盈。

大野的动作突然大了起来,偏了偏头,毛巾又掉了。

只好给他再弄一遍。把大野伸出的手拿住重新放回被里。

“我喜欢你……我一直喜欢你。”大野的呓语准确无误尽数进到二宫的心扉。

最好是现在他马上就生猛精神起来,驱赶掉病痛和哀伤,彼此对消今天的一切沥沥风声。

说不定这一时冲动和胡话,他也都能全部忘记。自己也大可把这话锁起,不作反应。

他轻轻放好大野的手。可是那点情绪升腾起,再也阻遏不能。如缴械一般,二宫躺下抱住大野智,贪婪地索取他身上的气息,想要确凿每一句话。

最坏不过是大野智把他当慰籍,而他心甘情愿。

tbc
*本章很没用地把自己写哭了 我也不知道为啥= =
 再一个告知:智月不更这篇(毕竟不能虐阿智
 可能会写别的 先开空头支票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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