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让他们在此处荒芜,后会有期。

【SK】小动物 06




……
6.
“生物与环境的关系密不可分。”这个判断句读起来总很可笑,像是把本质直接裸露,过分直白却生造出另一份不自在与别扭。然而在确认一些事实真理的时候,必须多次反复用这样的口吻下结论,尤其在课本上。它们给予数千数万个学生这些牢固的不可动摇知识,运用到或大或小的考试中去,以此选择,用偏差值数据将他们分层次,慢慢互相成了结构。

自然科学的探索划成了教条、规矩,不能有一丝偏离,尽力地要往准度上面靠拢。答案总是无庸置疑。

可是最生动的、最隐秘的那些变化,从分子物质到细胞结构,慢慢有组织器官,组合成庞大的系统个体,再投入更为广阔的环境之中;每一样都重新聚积,拼合,分凑,列为更多的群体,都有各自功用。这些漫长的进化历程,最神奇曲折的故事、少有人会津津而谈。他们隐去这些变迁,只捡来一星半点的知识,再于节点上夸夸而论。

明明投身在偌大无助的环境当中,四处游走无声消息。可霓虹华灯点缀得城市熠熠生辉,黑夜里这些投射出冷清暧昧的光点覆没只身片影,轰鸣呜咽之下,个体似乎都有结局。

毕竟渺小,毕竟失意,徘徊在颠扑夜色阑珊的街道,几下闪光灯明灭,就再也看不见了。

他现在在便利店里打工,很简单枯燥的活。而晚班大多数时候都无事可做,清点商品,处理便当,结账,发呆。夜晚本不甚静谧,但他连欢迎光临多谢惠顾都少说,由人匆匆进来,又忙忙出去。

店长问他会不会太辛苦,他摇头,说一切都好。

只是有太多情绪需要消弭。

父亲的死,是他始终难以忘却追悔莫及的沉痼。遗书上的字每个都愤怒而哀伤,网罗了勒口,将他和他们都重重锢住。

深不可测的夜能看到许许多多的人和事。穷困潦倒,富裕美丽,这些形容词念起来自然给人以色彩光景,足以鄙弃或是幻想。看浮生万象,仿佛就能置己于旁观冷角,暂且忘记自己的深渊境况。他不过是在自救。

凌晨一二点会有喝醉了的上班族醺醺闯进,发一通酒疯,咒骂上司哀怨平庸,气消后悻悻买一瓶茶水,不知是否算得残留一丝的意识;三四点勤奋的渔夫要去准备工作,买一包烟、或是什么零嘴,就要到飘摇的船上作业;再到五六点,一些老人、主妇也起床了,夜晚划开切口,白昼从中凸显。七八点愈来愈多忙碌的人们来买早餐,他这时就放下名牌,换下工作服,告别那段寂静的夜。

然后他也没进了浩荡人流之中,不再驻足停留于一方二十四小时不知疲惫的便利店。日光悠悠,开启了一天的时间表。

凡此种种都是可以想象的、可以预测到的事情。当然,这也是因为走神实在容易——复习二宫给他留下的笔记,却一直专注不下来,每看一句思维就发散不知到何处去。

“大野,过来一下。”店长在货架面前喊他过去。

正要把笔记放下,外面来了三五人,像是暴走族,又像是这一带的黑社会。穿得张狂暴露——其中那个梳了高马尾辫的,是川田津子。大野愣了愣神,为这个判断句而感到惊讶

正好津子也看到了他,四目对视,大野马上就躲闪开,往店长那边去。

“怎么了?店长。”

店长眯着眼睛,“我看不太清这个编号——”又注意到了外面的人,“唉,又是他们。”说完就放下手里研究的商品,过去招呼打发。

那几个人拎了几罐啤酒,又闹着哄笑着,在杂志架上讨论低俗,最后拿了一盒避孕套,几样东西摔在收银台上,扯着嗓要结账。

“好……”店长唯唯喏喏答应着,一一都给他们刷机,“一共2210円。”

“好麻烦啊,2000就行了吧。”

店长不愿生是非,“好…好的。”

大野在一边,看津子依偎在其中一位男人身上。他既难受又不解,却不想任意去评价他人。

店长打发了他们后又是叹气,“这群不务正业的人!”

“他们是?”

“这一带不怎么太平,山崎组一直在这活动。刚那几个就是比较混得开的、他的跟班,经常——惹事!”店长的话琐碎起来,“以后你也要小心,尽量不要跟他们对着干吧。这世道……”

他听到这个姓氏,觉得熟悉,默默念了一遍,“山崎?”

“是啊,山崎。山崎隼人,他是放高利贷的,还有就是做女人生意,都是些黑社会干的勾当。”

一瞬他就想起来了,压抑着情绪,牙齿轻颤。父亲当年、不就是被这些人给骗了吗?

他想现在就冲出去,拉住那群人中的哪个都好,狠狠地、揍一顿。不,这还不够,那个叫山崎的人,千刀万剐都不足为恨。被毁去的那几年,是难以估量的痛彻心扉。他消不去的仇恨和对自己的责备,一而再再而三,堪堪折磨得他无处可逃。

久久没有回复店长的话,他像突然被装进了真空管里,周围一切变得安静且诡异,模糊又生疏。

店长的手搭到他肩上,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才让他的思绪慢慢沉淀回来。“怎么了?脸这么白,不舒服?”

大野智还是摇摇头。

“每次问你都是摇头。”店长的话里包含略微的愠怒,“这几天也见你一直在擤鼻子,感冒了吗?夏天很容易感冒啊。”

店长一说话就会没完没了,他决定先放下那些复杂晦涩的想法,“的确是感冒了。”自从那天跟二宫说完话后,一语成谶,感冒真的就传染到他这里。

所以他现在变得异常敏感脆弱,有一部分还得怪罪于这些病菌。

“感冒了要吃药,不要硬撑着!”

“知道了。”大野过去拿起那袋零食,“店长,我们快先来看看这串数字吧。”



回校时再看到津子,别样尴尬。只要稍一对视,马上就会把眼神闪躲移开。不过更像是自己单方面的拒绝。

找到了空闲机会,津子就悄悄走到大野身边,“大野くん?”拉开前面的椅子,“可以,稍微聊一聊吗?”

“啊,嗯。”大野简单地发出几个音。似乎能够想象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。

“不过在这之前,”津子双手搭在大野的桌上,微笑着,“大野くん答应给我的画呢?”

大概是没想到这一出,大野愣住了。好几会儿才反应过来,从书包里拿出了画本。有些为难的样子,“我,撕下来给你。”

津子没再说话,看着大野用着尺子把那副小鹿画像慢慢撕下来。

“给你。”大野稍稍清了清嗓。

“谢谢。”津子真心地笑起来,“大野くん的画真好看。”手指在那亲昵的署名上摩挲,“大野くん不会把昨晚的事情说出去的吧。”

这句话说得很轻,但几乎带着凌厉和惊慌,大野想,她也是害怕的。

“我不会说出去的。”

“真的,麻烦你了。”落下这句话,津子就向外边跑去了。

很多苦衷不得已,说出来只会遭得遍体鳞伤。最好是不能被揣测勘探,努力埋葬,让它遗忘在角落。他又怎么会不懂这种感觉呢?

再次收拾画本,听到满田和他那群跟班在走廊上大声嬉戏。

“那家伙画的?川田,不是吧,你喜欢他?”他们抢过了刚才大野给她的画,“定情信物一样!哈哈哈哈!”笑声刺耳。

津子急了,推搡不过,“你们快还给我!”

“男主角不出来帮忙吗。”满田吹嘘着,将手臂伸得老高,有些挑衅的意味。

大野智不想再跟他们起纠葛,却也耐不住他们又拿女生开玩笑,走过去让他们把画还回来。

“撕拉——”大野刚走过去,满田就得意地把画撕裂开,眼神一直睨着他,手上动作不停,直到那幅完整的幼鹿图终于呜咽消匿成纸屑碎片。

“哎呀,不小心呢,不好意思了,把你们的定情信物给弄坏了。”手一扬,狂妄的风将碎片全部扑簌离散,“如果还完债的话,送点别的给人家吧。”说罢,身边的人都哈哈大笑。

大野冲上去拎起他的领子,“你敢再说一遍。”手上青筋尽显。

“大野智你个……”骂句还没说完,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拳。

满田啐声,“你他妈的,”旁边的人都去搀他,“不用你们!我自个儿也能起来。”

“把嘴巴放干净点。”大野怒视着,气势汹汹。

此刻可能需要跟先前向二宫允诺了的自己道歉,他积攒的怒火已经愈演愈烈,把他眼前全部燃烬。

“跟这种女人在一起,你们还真配啊。”继续讽刺挖苦。

这种,那样。代词掩盖不了腥涩的恶臭。

大野想否认一些事实,又不想当面在川田津子面前否定,这样未免太伤一个女孩子的面子。

“跟她没有关系。你要是还想继续挨揍我可以奉陪。”

“是,我忘了。”满田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,肆意阴险笑着,“跟那个特优生才有关系呢。”



有人去办公室找了老师,这场争吵斗殴才渐渐消停。几个人都被提到办公室里训话。

大野摸了摸热辣辣的脸。这会儿倒被人打到脸上了,牙齿磕到口腔内部,一些腥甜的血渗出来。

他知道满田还没完的、并且是没完没了。从办公室里出来,就被撂下了一句话,“你等着瞧。”

他转身去自助售货机,给二宫买一瓶乌龙茶。

乌龙茶里本身或许没有什么意味。茶叶烘焙过后,是叶的生命细碎唯一轧出的丝毫气息。将这些茶褐色液体灌注,五脏六腑被浇润后,又似乎会镇静下来。

说到底,苦涩沦肌浃髓,也不至于一瓶茶饮能够尽数诠释。更多的恐惧,只能承受负重,怎么也洗不去。

拿着乌龙茶向楼下走去。他要让二宫等他、然后一起回家。


tbc
*久违了(X
时间线终于match 慢吞吞的我终于写到最想写的部分 期待
啊 渴望被关十天禁闭 一口气写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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